第二十三章 过去的故事

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父亲，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。他望着大光头充满愤怒的侧脸，这个看上去凶暴难驯的海盗，原来是因为从小就缺失了一个完整的家，所以会误入歧途的吧？

    大光头嗤笑一声：“我妈是个小港口上的渔夫女儿，那破地方穷的要死，但却特要面子，我被生下来之后，我妈的家人觉得她令家族蒙羞了，所以就一直欺负我和我妈。五岁那年，他们把我们赶出家门。”他苦笑着问阿信：“老大，这是不是很惨啊？”阿信的眉毛拧了起来：“孤儿寡母的，还无依无靠…真的很惨了！”

    大光头摇摇头：“才不是呢！更惨的还他娘的在后头呢！”

    阿信愕然：“什么？更惨的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烦躁地搓着手：“我妈真的是最好的妈！我们娘俩第一天被赶出来的时候，我哭的像在脸上尿了裤子一样，可我妈一滴眼泪也没掉。她当时捧着我的头说：‘好孩子，妈妈绝对不会让你挨饿！’”

    几滴眼泪从眼里流出来，啪嗒啪嗒地掉在大理石地板上。大光头的声音开始扭曲了：“她真的做到了！！”

    一个强悍不羁的人竟会如此悲恸，阿信有些不知所措地问：“做到了不让你挨饿？这是好事啊？那你怎么还这么难过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，那里蕴含的痛苦和愤怒令阿信暗暗心惊，他咬牙切齿地说：“她做到了！她为了我，走进了港口的红灯区！！我妈为了我能吃饱，宁可把自己卖掉，宁可被那些千刀万剐的臭水手们……”他忽然顿住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，只发出恶兽般充满野性的喘息声。

    阿信倒吸一口冷气，他盯着大光头看了许久，最后拍拍大光头的肩膀：“你的妈妈，是最伟大的妈妈！！”

    大光头捂着脸，嘶哑着声音：“一年多以后，妈妈生下了一个妹妹。因为不能做生意，我们又被赶了出来，那时候刚好是连雨季，妈妈，在一个又脏又臭的巷子里…死了…死的像条狗！！”他突然抓住阿信的肩膀：“老大！我妈妈！那么好的妈妈，死了！死的像条狗啊！！”

    听到这种惨事，阿信非常心酸，他红着眼圈安慰道：“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…也许你的好妈妈去了更好的地方。你要仔细想一想，这其实也是一种解脱。如果她活着的话，难道要让她回到那种地方继续……”接下来的话，阿信实在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大光头抹抹眼泪：“我知道，可是，我这个废物儿子，没让她过上一天开心的日子。想起这个，好恨啊！！”

    阿信看了看手里的啤酒，忽然嘴里发苦，有点喝不下去了。他叹息着说：“至少你还有一个亲人，一个妹妹。”

    “妹妹……”大光头苦笑着：“从那天开始，我带着妹妹挨家乞讨。有时遇到好心人，有时候也被追着打骂。嘿嘿！老大，要不是因为有妹妹，我一只手就能捏死那些王八蛋！我为了妹妹，去和野猫野狗抢剩饭，去偷！去骗！去抢！！”

    阿信皱起眉问：“你带着妹妹去偷抢吗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一摆手：“我妹妹是这世上最好的妹妹，我才不会让那些事弄脏她！”

    阿信问：“那你妹妹现在在哪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沉默一阵后缓缓地说：“我为了养大妹妹，什么事情都敢去做，渐渐在港口的流氓里有了名气。所以，开始有人来找我做‘海上生意’。嘿嘿！来人一开口我就答应了，你应该能明白吧老大？我妈妈就是被那些杀千刀的臭水手害死的，我恨死这些臭水手，所以让我对他们下手，我他娘的很乐意！！”

    “海上生意……”阿信当然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是什么，大光头为了妹妹，为了怨恨，为了生存，最后被现实逼迫，走上这条充满血腥的路。同情也好，惋惜也罢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，也只能化成一声叹息。

    “我把妹妹留在港口，去和其他伙伴在海上干起了这无本买卖。”大光头低沉的声音继续叙述者他的故事：“我想把妹妹送到最好的地方，上最好的大学，住最好的房子，嫁给最好的男人。所以我开始拼命攒钱，我真的攒了很多钱，呃…虽然没有这个顾老板钱多，但也足够妹妹过上好日子了。我打算再做几次就收手，有一天我出海去做了一笔大的。等回到家的时候，我的妹妹不见了！！我找不到妹妹，慌了神，当时觉得整个大海都要炸了！心想一定是红灯区那些人干的！我带着兄弟们冲进红灯区，把那里所有的老板和狗腿子都给抓起来，这些人直到活活打死，都发誓说不是他们干的！后来我打听到一个消息：是被我抢了生意的‘同行’下的手，我就偷偷摸进进那伙人的老窝，但还是没找到，我气疯了，我在那里大开杀戒！”

    阿信一撇嘴：“没脑子，妹妹还在人家手里…你就敢这么闹？！”

    大光头牛眼圆瞪：“我急疯了，我气疯了，我当时觉得自己快死了！”

    阿信摇头叹着气问：“那后来呢？到底有没有找到啊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又沉默了，他把双手搓得嘶嘶直响：“没有！那个把妹妹拐走得家伙，临死前哭着对我说，妹妹是被很有钱的人买去做养女。我他娘的根本不信…我后来一直在做这个勾当，也是为了打探妹妹的消息。都快十年了！我做了很多缺德事，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渣迟早会遭报应的！老大，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好像挺凶，那是装出来的，其实我差点尿裤子！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撞上你这样的人，然后把这条命丢掉！”

    “浪子回头金不换，你现在开始改邪归正也不晚。”阿信挥挥手，他突然眉梢一扬：“难怪，我还在纳闷，为什么你一个海盗会独自上岸，还跑去应聘看家护院的工作。既不是想要谋夺顾家财产，也不是为了和人交易赃物。难道你妹妹有…难道你妹妹在这里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重重点头，沉声道：“嗯！我这几年把和那伙海盗做过交易的混蛋，一个一个揪出来查了个遍！最后得出的消息就是：妹妹是在这里被转手卖掉的。所以我就赶过来，把这座岛上所有的年轻女人都偷偷查了个遍！”

    阿信眯着眼睛，左右看了看：“最后…锁定了这里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的声音近乎绝望：“住宅、酒吧、监狱、精神病院……整个岛都翻遍了，就剩下这里了！可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看来你也不是个单纯的莽汉嘛！”阿信轻轻给了大光头一拳：“我就知道你刚才是故意在耍酒疯！为了驱赶海风的寒症，海盗一辈子都泡在烈酒里。怎么可能喝了几杯香槟，就醉得像个马猴子一样到处跑？你是故意扛着这台冰箱装酒疯，到处在找你妹妹吧？”说完他踢了一脚那台已经不成样子的冰箱，后者吱嘎一声打开了冷冻层的门，对着两个人释放出一股带着鲭鱼味的清凉冷气。

    “嗬……”大光头在冷气的刺激下打了个冷战，面容失落而伤感：“差不多看了个遍…除了……”他飞快地转过头看了眼那扇顾家儿媳所在的房间大门，然后摇头笑道：“他娘的！不可能！”

    阿信瞄了一眼房门：“就差那里没看了？”

    大光头“唔”了一声：“那可是大富豪的儿媳，和我被拐走卖掉的妹妹八竿子打不着吧？”

    阿信想了想：“不过呢，挺着大肚子的孕妇，怎么可能独自藏在那间屋子里，顾大叔一定会安排贴身照顾她的女仆吧？。”

    大光头挠着耳根，悄悄道：“我也这么想来的！可是那扇门…我早都偷偷试了好几次了，怎么也撬不开！所以才想到，干脆混进来当保镖，这样应该有机会看到吧？”

    “怎么撬不开？说起这个来……”阿信听了大光头的话，似乎想起了什么古怪的事情：“我觉得那扇门…有点问题……”他缓缓转过头望着那扇安静到可怕的房门，回想起当时那场战斗……

    阿信知道顾仁青重金打造了这扇难以攻破的大门，但一柄精钢制成的古欧重剑，凭借阿信当时死斗而发的速度和腕力。其破坏力绝对非同小可，哪怕是辆重甲坦克，也要被一剑切开了。

    那为什么明明连那把重剑都给磕断了，这道门却安然无恙？

    不，应该说是安然无恙到诡异……

    阿信忽然瞳孔收缩起来，他紧盯着那扇大门。他突然有些惊讶地发现：那扇大门上，连一道划痕都没有！

    经过那样的死斗，子弹、利爪、重剑，但是那扇大门上连划痕都没有……

    完全无伤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！

    除非……

    阿信的喉咙咕噜一声：“结…结界？！”